高处不胜寒

舒晴曼妙

高处不胜寒

梦境

梦里，她得以有机会，前去叩拜心目中的缪斯女神。
在小声提示下，她完成了不算复杂的叩拜礼仪。并被允许，坐到一个文学蒲团上。
缪斯轻轻发话了：“看在你虔诚修行了这么多年，允许你说出心中的疑惑和纠结，不过，不能超过三个。”面对缪斯的好意，她略一思索，小心地问道：“女神，有个问题困扰了我这么多年，我平时只是喜欢写写而已，我这个人也不张扬很低调，我的写更没有影响到谁，为什么时不时会蹿出一些野兽来，让我经历坎坷呢？是我做错了吗？是我不该写吗？”
“你没有错，写就是你的个人爱好罢了，怎么会是错呢。不过，你想想，如果没有这些野兽出没，你写作的漫长路上，是不是太寂寥了？你还会有那么多的感悟和素材吗？这是教会你如何应对各种野兽，对野兽们你不仅仅是打跑，更是要降伏它们对你的伤害！你是人，那是兽，兽也是有嫉妒心的。”
她点了点头，便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一路走来的路上，遇见了好些山寨版的，还有某些团体生硬打造出来的，还有好些浑水摸鱼的，这事，您……？”“我当然知道了，这是我特意安排的，这叫生态平衡。大森林里什么都得有，是河是山，是树是草，是蛆是蝇，是沼泽是鬼谷，就看个人的选择了，你想成为什么，就会向什么靠近的……”。
“倒车，倒车，请注意！”“倒车，倒车，请注意！”楼下一阵喧闹，吵醒了她，“讨厌！我的第三个问题还没问呢！”她气恼地翻了个身，却睡不着了。


高处不胜寒

“噢，大姐，你买菜呀。”第一位电焊工，向她打着招呼。
“是呀，这回你俩歇歇啦。”她停下来，放下菜，坐在一马扎上。
“大姐，你那个表弟的画，前段时间获了个全国什么奖，他那些画呀，以后就水涨船高了。”第二位电焊工对她说。
她也满脸堆笑地夸了一下表弟，继儿挑着舌头尖说：“他那是画的啥，俺不懂的，俺知道，他那个老婆啊，当年干了好几年饭店里的服务员啊。”  
“大姐，我们说的是他的画，不是他老婆，他老婆干过什么工作，与我们没关系啊，哪个饭店没有服务员啊？”第一位电焊工在一旁插嘴道。
“咦，大姐，你看那边，是谁呀，是不是在喊你呀？”第二个电焊工趁机说。
“谁呀？”她赶紧回头找，没看见有谁呀。两位电焊工，假装忙起活来。她提着菜，讪讪地走了。
两位电焊工，各自长舒了一口气。
“唉，本想夸夸她家里的亲戚，结果让她的恶意给搅和了，我们这不是多事吗。那位画家，真是人红是非多啊，连他的表姐都这么糟蹋他。”
“是呀，高处不胜寒啊，这个画家，以前啊以后呀，还不知道要经受多少是非流言呢。”
“不过，他画得就是好呀，说别的是假的。早知道他能画出名来，该提前买下他两张画，说不定以后能卖上一笔钱哩。我家二堂哥和他一起学的画，我二哥就没学成。画画这个东西，真是看个人啊。”
“就刚才这个女人啊，平时，在村里横气扒拉的，前段时间，她在网上骂了同村里的一个人，结果，被人家堵上门去，骂了她好几天。”
“是啊，我刚才多这个嘴干什么来呀，不是自找麻烦吗，以后多防着这种人。”
“是啊，君子可得罪，小人恶人万万不能啊。”


再也不见

她听见，他嗫嚅地说了声“再见”，她没有回头，更没有说“再见”。她，再也不想见他了。
命运，为何让他们在这里碰到呢？他为什么要认出她来呢？她早就认不出他来了。多少年过去了，时间已把过往冲淡冲散冲没了，人的容颜也在经历的皱褶下，不是容颜大改，就是面目全非。
再见他干什么呢？当她最最孤苦无助的时候，他一走了之；当她自杀被抢救过来时，他喜结了良缘。他走了也就走了，他结了良缘也就结了良缘，为什么偏偏是跟她学裁缝的女学员？
恢复了半年，她挣扎着远走异乡，带着一身的裁缝好手艺，先在某服装厂干了几年，又盘下了一家夫妻服装小店，她的日子才安顿下来。
再见他干什么？揭伤疤吗？共忆往昔的美好吗？怀念年轻岁月吗？再也不要见了。


道别

“小口琴啊，小口琴啊，这可能是俺最后一回来看你了，俺查出来了，确诊了，是晚期，晚期就晚期吧，比起你二十多岁来呀，俺活得太长了太长了！”他洒了一些酒，继续唠叨，“是孩子开车把俺送过来的，不放心俺。你听听，俺喘得很厉害。你要是活着呀，也是儿孙满堂了呀。现在生活好了，电视上常有人弹个啥乐器啊，可俺还是觉得你吹的口琴好听。你十九岁那年来咱村里，大伙儿背地里都笑话，说你吹的是啥玩意。时间长了，大伙干活累了，还都想听听你的口琴声哩。俺们这些庄户人家啊，啥都不懂，只知道管饱肚皮，然后生娃，娃长大了，再上山打石头，要不是那个哑炮，你……”
“小口琴啊，多喝口酒，你跟着大伙下了力吃了苦，却搭上了一条命啊！”
孩子扶着他上了车，一钻进车里，他虚弱地靠着车背。其实，小口琴的坟是座空坟。当一切恢复正常后，小口琴的坟被家人迁走了。
可他仍然认为，小口琴还是在这里。
当年他这个队长，每天领着人上山打石头，为的是多拿几个工分。小口琴会在大伙歇息时，吹上几小段，蛮好听的，蛮好听的……


明星

最近，庄里的人都在热议，说邻近庄里的某某，在网上唱歌唱得很有名气了！她听了，心里极不服气，心里极不服气。“哼！俺也会唱，俺唱得比谁都好听！”
经过一番折腾，她终于也发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清唱小视频，竟然引来了庄里人的点赞和关注，有的见了面还夸她，她美得不得了，她美得不得了。“俺也能成明星！”
她兴致勃勃，她斗志昂扬，她踌躇满志，她志在必得，当她把所有会唱的歌，搜肠刮肚完以后，也就三十几个小视频。同样的歌，有太多的人唱得比她更像更好听，还有许多人是边弹边唱的，她只能是清唱，有好些跑调跑出八里路，她在心里愤怒在骂着，她在心里愤怒地骂着。她又新学了一些歌加上去，也就六十几个小视频。看看那个十里八乡传遍美名的某某，翻唱不仅到了一定水准，还有好些是其个人的原创——自己作词作曲加弹奏，且视频数量已达两千多。她实在是气不过！她实在是气不过！就把听来的和打听来的，关于某某的一些闲话和流言，编成了清唱，边唱边说某某如何如何，引来一庄人的围观，引来一庄人的围观。她终于成明星了！她终于成明星了！
连发几个骂某某的小视频后，她的号当天就封了。



冬天这位高僧


云朵的声音

冬天的雨声
是云朵的声音
滴答滴答呢喃着
叮当叮当淘着气
将有薄霜闪着银光
会有薄冰层轻喊我
这是云朵和我近距离的交谈
这是云朵和我零距离的相处
再低头，日记本上多了句话
“生命是一个重重考验的过程，
要有把自己安顿好的力量。”
哦，这是云朵给我的深情赠言
更是云朵与我的惺惺相惜


打坐

冬天，这位高僧
正在殿上打坐
早经，刚诵完
檐下的铃时不时响几阵
冬天，不理不睬

我，在阳光里打坐
有个好句子拍拍我的肩
我提笔记下来，继续打坐
有个好标题轻咳了一下
我赶紧提笔记下来
不是高僧的我，一直分心


赏画

“我最大的快乐就是作品”
在你的画前，我惊叹时
听见你轻轻说，对我
我深深点头，继续赏画
“你用眼泪成就了艺术”
我轻轻说，对你
你在自画像里
嘴角竟有了向上的弧度
忽然涌入的一群人
打断了我们


再读《项链》

一个底层人被命运戏弄了
还被广庭大众口口相传
引来一阵阵哄笑
一个善良人被辛酸折磨老了
还以笑谈的形式一版再版
引来世界各地的哂笑

莫泊桑精心串起一条小说项链
然后，扯碎
却被誉为“世界短篇小说之王”
当你活成了小说里的类似人物
你，只有哭
无人过问无名小卒无名之辈


请教

“您选文学爱好者的前提是什么？”
“不必太聪明，太聪明的人经不起诱惑。
要对语言有一定的敏感度，就是语感。”
“您选最初的写者是什么标准呢？”
“首先有爱阅读的习惯，阅读是基础。
更有书写的强烈愿望，并付之于行动。”
“能入您法眼的作者是什么样的水平？”
“面对一处风景，能用独特视角写出来，
更主要的一点是有了足够的阅读量。”
“您对将成为作家的人有什么忠告？”
“要一步一个脚印，要稳定输出，
作品的数量是一路打怪升的级，
作品的质量是拿到的通关文牒。”


最好的补偿

“二十年前的感觉我写出来了”
“十五年前的感觉我也写好了”
“十年前的感觉我写出了一部分”
“五年前的感觉我也能写好了”
他接连写下这四句欣慰的话
“只要我把想写的都写好写对，
就是苦难过后的最好补偿。”
窗外阳光灿烂，他又写下这句话
并深深知道，补偿的背后
他得用孤独和寂寞来偿还


小说和诗歌

我们没有高下之别，优劣之分
我们都是文学，都是语言载体
我们握手相见，是合作
我们握手道别，是对垒
生活不太顺心的人才会写我们
他们被岁月一遍遍肆虐之后
就会虔诚地拿着馈赠的一支笔
用充分的感悟和体会来写我们
我们才可能美，我们才可能好
每一代写作长队里都有天才
我们的任务是让稀少的天才
从生活的污泥里拔出来杀出来
给他们几次展现的机会和平台
他们成不成才，他们成不成材
是时间和岁月的事情了
对，我们都喜欢纯粹的朝圣者
对，我们都讨厌伪和装的那一部分
对，我们要去粗取精去芜存菁
对，他们创造不止，我们脚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