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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面(外三首)
清晨六点半,我在小摊前等一碗面
大街上,全是觅生存的人
牛肉浇头的面端上桌了
我搛起少许咸菜丝放在面顶
“深入生活,从一碗面开始。”
吃到的第一口面笑呵呵地和我说
“一碗面,能给你提供新的可能。”
第二口面严肃严谨地和我说
“最低处,才有存活的真相。”
平和平静的第三口面说
“人间的故事,从一箸一饭说起。”
第四口面拍拍我的肩头
我的对面,有个一岁左右的小孩
粉嘟嘟地坐在妈妈的膝上
欢实地嘬着小匙递过来的面
咂巴着小嘴对我咯咯笑
我也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一碗与我缘深分浓的面与我道别
我也挥手和小孩子说再见
我们的笑声带动了旁边的树叶子
雨天
我要去看你,默然
我是读了曾卓的《雨天》
临时做的决定
我打了一把伞去看你
雨点打在伞顶,喁喁私语
我不先发微信预约
默然,择运气不如撞运气
你在不在家,我都要去看你
你的家门没上锁
我们就聊天天聊聊地
说说最近各自的晦气和喜气
你的家门若上了锁,没关系
我就在大门外,看你种的花
拍拍图片,用微信发给你
在老柿子树上折一小枝
拿回家当清供
我再打着伞,慢吞吞地返回
喁喁私语的雨点打在伞顶
我这个不速之客,有自己的惊喜
哦,亲爱的
哦,亲爱的,又是一年的秋
我又可以以红叶子的身份
在这所宅院,陪你慢慢看路过的云了
今年, 我刚吐芽展片之际
你就在一大堆准备好的材料中
或俯身提笔或敲击键盘地创作
你抽烟的次数比往年多了些
初夏时,你对完成的初稿很满意
就锁了庭院,去老家为母亲庆生
半月才回来,后备箱里全是家乡的情意
哦,亲爱的,我以最好的绿衣翩翩
陪你以最好的状态进入改稿期
天气再怎么炎热,也挡不住秋天的来临
你捧着厚厚一沓打印好的稿件
左看右瞧的满意,烟抽得格外欢快
我陪你的快乐一下子涨了三分半
刚邮递出去的小说原稿
不知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稿件的命运约等于你写作的命运
好在你把想写的要写的都写进去了
你舒心地抬抬头,看见了我
我这片红叶,你既熟悉又陌生
万万想不到,你用手机拍下了我
还随手设置成了锁屏的壁纸
恍若一场梦,我就离你如此地近
夜深了,你听着小提琴曲睡着了
亲爱的,我和你一起等小说的消息
好或不好,我都陪着你,亲爱的
溪语
为了梦想,你是孤注一掷的
为了这份孤注一掷
一路被太多的暗器所绊所伤
又被诸多的败北所啃噬
愁眉不展的你,走在乡间小路
小溪以喧哗喊着你,邀请你
你半推半就地来到溪边
沁凉的感觉让你开心起来
小溪见你心情好了许多
边摇着薄荷香,边有意无意地说
“好作品就是最好的关系网,
持续不断的好作品就是背景图,
落笔即成章的创作力就是后台。”
你疑惑地看着小溪,如梦初醒时
踩着绿藻的溪水已奔赴远方了
你赶紧打开手机的相关文档
记下了溪水的美好语录
把世俗生活写到淋漓深邃
群山与田野
他最擅长写短篇小说,还擅长写散文。他说,短篇小说就是一座小山头,小山头连小山头就是群山,不宏伟且壮观。他就是在老家,那些不大不小的山里成长的;他说,大散文里有人性的思考岁月的沉淀,小散文里有市井生活人间情怀。大散文连着小散文,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这是产心粮食的地方,与他老家产四季粮食的田野,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写短篇小说的榜样,是欧∙亨利、契诃夫和莫泊桑,崇拜归崇拜,他始终模仿不来,很让他失落。他写散文的榜样,是国内的鲍尔吉∙原野,那种灵气逼人,他也始终学不到,让他暗暗叹气。
一个夜班的采矿量提前完成了,他们顺利上井,湿哒哒的工作服沾满了矿泥,他赶紧摘下安全帽,一屁股坐在太阳下,把靴子脱下来,还好,没透水,他贪婪地抽了根烟,抽完,才左手靴子右手安全帽,光着脚向澡堂走去,“安全第一,预防为主”,两朵红花一样对他笑。
他一身便装地走出更衣室,深稳中不失阳刚,阳刚中掩有几分倦意,发动车子,迎着早晨的阳光回家。在路过的早市上,他买了蔬菜水果和几包盐,打开家里的房门,孩子上学去了,老婆上班去了,他把中午要做的饭菜,简单准备了一下,这才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随手拿起茨威格的小说集,读了几页,才感觉到虚脱一样地累,便沉沉入睡。
电脑里有几篇小说要他修改,还有写到一半的散文等他续写,这是他这个铁矿工人,精神世界里的群山和田野,也是他生存的精神烛照。
周边没有谁认可他的写作,可文学确认了他。只要没有Dog们来咬他,他就谢天谢地了。小说和散文,给了他精神上隐秘的快乐,给了他上等的人生寄托,这就够了。他老家有句话:下力求财。是啊,他通过体力劳动,求得一份生存温饱,通过精神劳动求得一份灵魂小康,他就是好职工好公民。
因为有群山和田野,在井下采矿时,他不感到枯燥;因为有群山和田野,在键盘上敲打时,他有着不可言说的崇高和伟大。前者是生存,后者是生活,他把二者竭力平衡,丰富着生命。
土气
曾有人指着她的合影说,这群人中就,你出气,她讪讪地笑着,似犯了人间的大错。曾有人说,你说的方言真难听呀,她讪讪地笑着,似祸及了国民。自卑起来的她,不敢站到人面前,自卑惯了的她,不敢在众人面前张口。
后来的后来,她读到一位女作家的话,“这股子土气,是一笔资源和财富。这土气,往小里说,就是我的心性,往大里说,包蕴着我们的民族性。”女作家说得多好呀,她喜欢上了这句话,她记牢了这句话。
她也要把委屈和渴望说出来,于是,她也学着写东西,没想到,她竟有几分写作的天分,写得越来越有特色,写得越来越出色。当别人没了文气抓住时,她身上的土气,无形中就成了她写作的可靠抓手。土气是她携带的矿产资源,只要她当好采矿员就好;土气也是她自带的光源,只要她保证自己的信念不灭就行。
她从最低处来,见过的天巴掌大,她从小地方来,见过的世面脸盆大。她要扬长避短,在邮票大的地方,写出祖国的辽阔来,以此证明实力;在茶碗大的经历上,写出泉水来写出油田来,以此证明能力。还好,她有丰富的想象力,用想象来拓展来延伸,写的路会走得宽些远些。
她所站的地方是经,她的想象力是纬,经纬相织,是要她织出锦绣篇章来。想象力和她的土气是共生的,是土气滋养了想象力,她不再介意自己的土气了。土气是她个人的气质,土气更是她写作的风格。土气让她接地气入烟火,能在别人不能处挖掘出新意,捧出沾泥土带露珠,冒着生活热气的作品来,是她必须要做好的。
她喜欢低调,不喜欢咋咋呼呼,不喜欢抛头露面,最喜欢融入到人海中,体会芸芸众生的境界。土气恰好是她的保护色,隐没于人群中,听人间的真实声音。土气的她,有心灵的高度精神的巍峨,不必用外在的认可来装饰。懂她的人自会懂,不懂她的人也不苛求。土气地活于尘世间,是她最合适的存在方式。
把世俗生活写到淋漓深邃
她是我十几年前,就喜欢的一位诗人,她与我同省份,更增加了我对她的亲近感,她发表在期刊上的单诗还是组诗,只要我看到了,常是一字不落地摘录。前两年,又细读了她的两本诗集,对她的渴念才不那么痴迷了。
在地域上,她是离我最近的诗人,在年龄上,也是与我最接近的人。有这样一位甚是喜欢的诗人,与我生活在同片蓝天下,就足够了。我不必认识她,不必与她合影留念,也不必当面说我如何如何崇拜。这种虚伪的,虚假的,形而下的东西,她定是不喜欢的。
有人说,读书读的就是自己。她的诗句,我如此喜欢,她的文风,让我如此着迷,我们在精神上定是相似的。所以我敢断定,她不喜欢虚伪的,虚假的东西。况且,她有好多相关文章可以佐证。
她的语言艺术,总是那么令人意外,意外地让我膜拜不断;她运用的意象,总是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地让我直想模仿。她是我写作路上翩跹的蝴蝶,领着我去看旖旎风光;她是我写作路上不变的榜样,也想写出自己的意气风发。
张枣说过,“活着就是去大闹一场”,她就是那个大闹一场的人,且闹着如此尽兴,如此至美。多么洒脱的人呀,我成不了她这样的人,可以心向往之——把世俗生活写出真诚琐碎,把世俗生活写到淋漓深邃……
他们
“在蓦然回首的刹那/年少时没能说出的那个字/是不是就那样/就那样凋零成五百年”,上学时,他们都爱抄席慕容的诗句,他们只是单纯地喜欢,华丽丽的字词,对其中的深意并不懂得。谁要是在作文中,恰当地引用上两句,自豪得不得了,凡被当作范文贴到学校宣传栏里的,定是席式的句子,定有席式的文风。
一晃,他们就毕业了,四散于人间各处;一晃,他们就娶妻嫁人,相继泯然于众了;一晃,他们的孩子也忙着应付作文了,他们才悄然想起,那些席姑姑的诗句呢,早忘了。
他们曾无情地鄙视过前辈,曾犀利地批判过前辈的所做所为,“如果我当了官,怎样怎样……”“如果我干这件事,会如何如何……”,
结果,成了社会主流的他们,逐渐和前辈们沦为一族:世俗、平庸、偏执、爱抬杠、虚荣心满满,实干者寥寥……
口号还在嘴唇边萦绕时,后辈们早接过他们手中的革命火炬,砥砺前行了。他们失落失意,他们落寞落魄,准备抛弃他们的岁月和时代,没让他们有成绩和成就,让他们多的是疾病和衰老的各种套餐。吃药、打针、动手术,一通忙活下来,身体刚舒服了一点,看不惯年轻人处事的他们,在一旁指手划脚,品头论足,要不就捶胸顿足地高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呀!”
自以为是人才的他们,个人简历一栏,二十来个字就概括了。自以为有才的他们,写八百字的小作文,都会抓耳挠腮。若聊起张家李家王家来的轶事轶闻来,他们是口若悬河,眉飞色舞,一泻千里。
他们来人间一趟,多的是消费,少的是贡献,从卿卿我我到蝇营狗苟,从恶语相向到拳打脚踢,一句一个国骂地变老了。再念起席式的诗句来,他们中有些人会感伤感怀,更有人扔下一两句脏话,找人摞方块去了。
不看书不看报的他们,都希望自家的孩子考上名校当上大官,都成为白领金领一族,他们自己却搓着大腿上的灰,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和人打扑克。算了,不说了,越说越生气,越生气越脸红越惭愧,他们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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