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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利的可怕!
林冲在菜园里面和鲁智深相见,两人惺惺相惜,很快就结为兄弟,开始喝酒切磋武功,讨论江湖上的事情,正谈得快乐。
它家的丫鬟锦儿赶紧跑来告诉他,林娘子在岳庙门外被一个后生拦住了,正在调戏。
林冲一听,慌忙地告别。鲁智深跳过墙去往岳庙那边赶过去。
这一段文字写的很精彩,林冲“抢到五岳楼看时,见了数个人拿着弹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栏干边,胡梯上一个年少的后生独自背立着,把林冲的娘子拦着”,背对着林冲,所以林冲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
林冲赶到跟前,把那后生的肩甲扳过来以后,林冲手已经举起来了,正待下手打时,“认得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内”。
一下子发现这个人是他认识的,是他自己的顶头上司高俅的养子高衙内。于是林冲“先自软了”,他不敢打这个人。
反而是高衙内气势汹汹地说了一句,“林冲,干你甚事,你来多管!”,我们可以设想一下,这个事情如果不是林冲碰到,而是鲁智深碰到了,结果会怎么样呢?鲁智深肯定毫不客气严惩高衙内,但林冲不是,只是用眼睛睁着大大的看着高衙内,因为林冲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好在高衙内身边有一帮帮闲,赶紧跑来劝架,林冲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放高衙内走了,这个时候就看到鲁智深手里提着禅杖,带着一帮泼皮,大踏步地抢入庙里来。他总是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而林冲自己的事都不敢管。
可是高衙内此时已经走了,林冲就说了,没什么事,这就是我的顶头上司高太尉的衙内。因为她不认识我的太太误会一场。这是林冲给自我安慰的,如果是别人,他一定打了,但是因为是高衙内就不打了,因为他怕管,所以他给自己一个解释因为高衙内不认识我的太太,一时之间糊涂,做了这个事,所以是可以原谅的。
鲁智深一听怎么说的呢?鲁智深说“你却怕他本管太尉,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这话说得就很有志气。
水浒已经在有意无意之中给了我们一个对比,林冲一直舍不得它在体制里面的这个禁军教头的位置。
因为你舍不得这个位置,那么你可能就要丢掉很多很多,包括你的人格。最终林冲丢掉了家,丢掉了妻子,家破人亡,这就是林冲的怕。
高衙内回到家里,由于没有得逞闷闷不乐,于是他身边有个特别坏的人叫福安就帮高衙内出主意。
““门下知心腹的陆虞候陆谦,他和林冲最好。明日衙内躲在陆虞候楼上深阁,摆下些酒食,却叫陆谦去请林冲出来吃酒,教他直去樊楼上深阁里吃酒。
小闲便去他家对林冲娘子说道∶“你丈夫教头和陆谦吃酒,一时重气,闷倒在楼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赚得他来到楼上,妇人家水性,见衙内这般风流人物,再着些甜话儿调和他,不由他不肯”。
陆谦在这个地方有两重关系,第一,他在高球的手下做虞候,相当于一个处长,也是归高球管的,但同时他是林冲的好朋友。在富安的这个计策里面,他偏偏就是要利用林冲的这个好朋友。因为他固然是林冲的好朋友,可是她也是高俅的手下,像这样的两种身份厉害相比的时候,陆谦会选择哪一方呢?富安的想法很简单,富安的判断也很准确,那就是陆谦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背叛林冲选择站在高衙内这一边。因为陆谦也会怕高太尉,所以这一则故事里面不仅林冲怕陆谦也怕。
因为怕林冲放弃了个人的尊严,因为怕陆谦放弃了为人的基本准则,如果在一个正常的合理的社会里面,陆谦这样的人跟大家一样,没什么区别。但是你把它放到这个特定的环境下,面对着高俅,面对着这样一个绝对的能够控制他命运的权利,他只能变坏。
所以说白了,很多的道德之恶,它的本质不是道德问题,是制度问题。
现在我们来看一看接下来的结果,真的如福安所料。
当富安把陆谦叫来,把这一套计谋告诉他的时候,陆谦竟然毫不犹豫,马上就开始配合,他成了这整个阴谋的一个核心。这就是陆谦的怕。
接下来就是陆谦第二天做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内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
林冲被陆谦骗到了喝酒,中间林冲下来小解,这个时候就碰到了他家的丫鬟,慌慌忙忙的跑来告诉林冲,你的娘子被高衙内骗到陆谦的家里面关在房间内。
林冲一听,非常紧张,也是三步做一步跑到了陆谦家里,这个描写细节很有意思,本来三步并一步抢到了扶梯上,看着这样的一种紧张,这样的一种着急,知道自己的媳妇在里面关着,被一个男人在调戏,天下所有的男人此时此刻要做的事情肯定是一脚就把门踹开。
可是林冲呢?林冲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开门”,他不但自己没踹门,反而是叫里面的人开门。这个细节太有意思了,太不符合人之常情。林冲为什么这么做?很简单,林冲知道里面是高衙内,林冲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在此时此刻,他想到了这一点,不能这样进去,然后叫大嫂开门,给高衙内机会和时间,让他自己逃走,果然高衙内听到外面林冲来了,赶紧打开窗户跳窗逃走了。
这个时候林冲的娘子来开门,林冲进去,他故意找了一圈,高衙内没有了,接下来林冲做了一件事,把陆谦的家里面打得粉碎,我们看这个行为多矛盾呢,刚才的门他不敢打碎,进去以后把他家里的家具打碎了,那么林冲为什么又把陆谦家里打碎呢?老婆被欺负了受不了这口气,他要把它打碎,就是给自己找面子。
然后林冲带着自己的妻子和丫鬟一起回家,在回家的时候,水浒有一句描写,“出得门外看时,邻舍两边都闭了门”。
这个场景太经典了,作者就一句话,邻舍两边都关了门,写了多重的含义。首先这个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大街都知道了,作者就是用邻舍两边都关了门来表示大家都知道了,邻舍两边为什么都要关门,邻舍也怕。不想牵连到这个事情中去。
所以,当林冲带着妻子和丫鬟三个人在东京的大街上走过的时候,这是何等荒凉的景象。本来繁华喧闹的街道,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街上空无一人,这是人心的荒凉,这是世道的荒凉。
而造成这种荒凉是什么呢?是权力,权利在人心里面投下的这样的一种惧怕的阴影。这就是邻居的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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