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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巷(外一则)
这条巷子本没有名字,我在心里却为它取名为书生巷: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也是我一生的隐痛。
那一年,是我上初一的暑假,我刚和几个女同学,偷偷地到水库里洗完澡回来,穿着新做的确凉褂子,兴奋又恐惧地溜回家。快到我家大门口时,见一位大男孩快步走过来,问我庆生家是哪一家。这位大男孩长相朴素,着装干净,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从心底里觉得他亲。我这乡下妮,腼腆地看了他几眼,结结巴巴地告诉他,“向右,右拐这条巷,第,第五家就是。”他说了声“谢谢”,便匆忙走过,他的身影就一下子嵌进我的心坎里。
原来,这位大男孩是庆生的一位表哥,住在县城里,去年考上的大学,趁这个暑假过来玩。庆生领着他这位表哥到处逛,到处看庄稼和果树。我挎个筐,装作拔猪草,远远地看他们。几天后,男孩提着我们这里的特产要走,我躲在大门后,偷偷地看着他经过我家大门,慢慢地走远了。掉过眼泪后,我暗暗发誓:我要上大学!
在这条我自己命名的书生巷里,我几次开学放假后,顺利地考入乡高中,又几次开学放假后,并没被幸运选中,我下定决心复读了三年,还是败北。家里没有能力供我复读了,我也没脸再读下去了。撕掉了所有书本,掉了几个月的泪后,便服从了命运的安排:相亲,定亲,出坡劳动。出嫁前,望着这条长长的巷子,我在心里边说:“再见,书生!再见了,书生巷!”
我一生没走出小镇,一生都揣着书生巷,半是劳碌半是遗憾地走向衰老。
咕咕鸟
在我们这里,有一种鸟,爱“咕咕咕”地叫,庄户人都叫它咕咕鸟。
在鸟的一片“咕咕咕”声里,我通过了考试,成了村里的临时教师,我这个平时里不吭不哈的姑娘,忽地在村里人面前亮了一下,随即上门提亲的人也多了起来。其实,我一直喜欢着君。君,低我一级,落榜后与他的亲戚一起开了砖厂,在我们村里算是富户了。我对君的好感从高中就开始了,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现在,我也算是老师了,与他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本了,可该怎么向他表白呢?
正当我考虑了计策时,一天,君忽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同我热情地打过招呼后,递给我一封信,说麻烦我一下。我的心“怦怦”地乱跳,以为幸福的时刻就要到了!等他走远了,我一看信封上写着“翠美收”,我的手和心一哆嗦。
翠美是我的亲表妹,与我同村,初中毕业后学了裁缝,现在赶四集收衣服,生意很红火。握着那封信,如同握了枚炸弹,把我所有的幻想炸得粉粉碎;又像是握了只苍蝇,恶心到痛不欲生。犹豫再三,第二天晚上,我还是满脸快乐地来到了表妹的裁缝屋里,趁三姑不在,把君的信塞给了表妹。
三年后,咕咕鸟叫得密集欢实时,君与表妹结婚之际,我作为媒人之一,并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而是提前辞去了老师的工作,收拾好行囊,到某厂打工。两年后,我把自己嫁到了五百里之外。
五百里外的日子好是好,只是没有咕咕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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