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逼仄的地方凿出作品的井水来

舒晴曼妙

在逼仄的地方凿出作品的井水来

1.那一年，我一篇即将在某报刊登的稿子，被其报的一位记者觅到了热点，于是在相关领导的陪同下，来我们厂里热热闹闹地进行采访。那天，我上中班时，安排我写这篇稿子的王师傅，在办公室的楼梯上等我，向我委婉地说，本来要登的稿子现在又不用了。我一听全明白了，对他说：“王师傅，不用就不用，没事，我写得就是不好啊，这个得承认，记者来写是好事啊，他们才有权威性啊。你不要觉得这是个事呀。”王师傅说：“我是怕你有思想负担呀。”我说：“我一个小工人，真没事。”我们的谈话，被来来去去的同事们听到了，我无意回头时，看见某些女工相互拍着肩膀直乐，还不时回头看我一下。
到了工作岗位上，有几个人还在我身后相互挤眉弄眼。我边忙工作边对自己说；“你连这点委屈都咽不下，还能干啥事。”
那位记者的稿子，热热闹闹地登出来了，厂里到处热热闹闹地张贴传诵和热议。我这个小丑，甘愿被踩得更深更结实。

2.某年，闲下来的一个冬日，我骑着自行车，到了镇上的一条主干道上慢走。这条路是南北走向，笔直宽阔，不时有货车呼啸而过。向南，我不知道它们将去哪里？向北，我也不知道它们将去哪里？我在它们呼啸过后的尘土里，先是向南骑了七八里路，又向北骑了十来里路。天色晚了，才慢吞吞地推着自行车返回。见一厂区的女工们，端着盆子去洗澡，我羡慕地问自己：“你啥时候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呀？”
自从下学后，我一直窝在老家的土地上，我时常质问自己：难道一辈子就这样牢牢地拴在这里吗？自己和写作的小梦想，一生就这样困在这里吗？我一个普通的乡村女子，就不该有出去闯一闯的权利和野心吗？可看看有那么多的责任田，将全部推给母亲一个人，我又于心不忍，我长大了，该尽子女的义务和责任了。没有人能够知道，没有人能够懂得，更没有人能理解，我一个平凡的女子，心底的那种极度渴望与孤苦无助。
我读了一些小说，也读了一些杂志，特别是杂志上介绍的外面世界，对我的诱惑太大了！本想通过写作改变一下命运，结果几年下来，写作一直原地转圈圈。幻想中的相关考试，也一直没有通知。矛盾，彷徨，苦闷，失望，绝望，一次次，一回回，一年年地折磨着我的内心。
正是因为有过苦苦寻觅而不得的真实经历，正是因为有过渴望与苦苦挣扎的真实经历，有机会来到小城后，我就和“积极向上”绑定在了一起。孩子两三岁以后，我读！我写！我自学！再难再苦我都忍着，受多大的屈辱和委屈我都忍了。多么好呀，我来到的这个外面世界（这是我所能抵达的最远的地方），有芸芸众生，有人生百态，有世态炎凉，更有座亲爱的图书馆，我每年交点阅读费，就可随心地读一年（现在免费了），这是在老家时，根本就没有的学习条件呀。同事之间的倾轧又如何呢？别人看我不起又如何呢？投稿失败写作遇瓶颈又如何呢？这都是我要修行的人生课呀。
有人会说，你一个女人家，把孩子看得不哭了就行了，学啥习看啥书呀；你又不是什么大学生，整天写写画画，装什么大识字的呀；你一个破工人，又没关系没人没背景没后台，学了也是白学！他们不知道，我是在圆年轻时候的一个梦呀，圆一个乡村女子心底的那份渴望啊。
《平凡的世界》里有这样一段话：“谁让你读了这么多书？又知道了双水村以外还有个大世界，如果从小你就在这个天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你现在就和众乡亲抱同一个理想：经过几年的辛劳，娶个满意的媳妇，生个胖儿子，加上你的体魄，会是一名出色的庄稼人。不幸的是，你知道的太多了。”当然，我没有孙少平那样的干劲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我能让自己一直保持着阅读的习惯，我能在千难万难中重启了写作梦想，并且坚持到了今天，这也算是我努力的天花板了。

3.生活千姿百态，千层万面，你所处的生存环境中，好歹善恶样样有，你不可能运气好，只遇见好和善，你更有可能遇见歹与恶。如果你被同化了，就会少些痛苦纠结和拧巴，如果你还想洁身自好，想当一回“出污泥而不染”的例子，Sorry，你可能要承受极大极重极深的痛苦了。你能挣扎着活着出来就不错了，你不但活着出来，还能让人格“亭亭玉立”，祝贺你！你是个牛人。
作为一个生存圈子，大家一般齐一般高，还有瞧不起和看不上，何况你还主打一个“拔尖和出头”呢。当然，弱肉强食是大自然的规律，更是人类群体的规律。你不如某些人坏，你不如某些人狠，你不如某些人有心机有手腕，你就是挨整的宿命，如果你认了宿命，心态就平衡平静了，否则，可能是在挣扎中反抗，在反抗中不得不顺从认输。你若一味不知好歹不知深浅，还想着去实现梦想呀理想啊，不削你又削谁呢？不整你又整谁呢？他们围殴你欺凌你，并不是说你人格多低劣，人品有多恶劣——大家都平庸，你为什么平庸不起？大家都喜欢内斗，你凭什么不去内斗？
先敬罗衣后敬人，是世俗实行的一套准则，捧高踩低是流行一套做法，看人下菜碟是精明人的社交把戏。有些人的眼睛就是一把尺，滴溜乱转后，立刻秤出你眼下的地位官职或级别，探测出你祖上三代的状况，现场给你定制出一套接待的礼仪。
总而言之，你要认清所处的生存环境，都要认清在环境中所处的层次，没有一定的能力实力就别逞能，就像有些人说的，“你蹦达个啥？你有啥可蹦达的？”。言而总之，你不能挣脱环境的桎梏，还不想被世俗所捆绑，你最好做个低调思考的人吧，说不定你会成为一个思想家或者哲学家呢。

4.我想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视角，想以一个有田间劳作经历的视角，想以一个上过三班倒的职工视角，想以一个平常女子的生活视角，想以一个资深文学爱好者的视角，写写我自己，写写我周边的人和事，写写我熟悉的花草树木等，写写我生的苦恼活的烦恼，写写我受过的难遇过的坎，写写我经过的失败和颓废。
首先，我有端正认真的写作态度，我有坦诚真诚的写作心态；其次，我写的或褒或贬的内容，只是我个人的观点和看法，不代表谁谁谁，偏激也好偏执也罢，都是我现阶段最好最高的领悟；还有，对写作我不跟风，我只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按照自己的认知步调写。高高在上的作家我够不着，人家也不搭理我，那些落在我后面的写者，我一个都不敢小觑，他们当中定有黑马更有白马。写我想写的，写我能写的，写我喜欢写的就行了。
我和我的同路人，有着相似的境遇：为生存苦扒苦挣，两手空空还想打个梦想的天下。那0.001%的机会来了，我们还没有能力接住，你说让人颓势不颓势。
有人比喻我们为蝼蚁，为草芥，为微尘，好在我们是芸芸众生的基数，是天下苍生的底数。什么都没有的我们，就听天由命自怨自艾下去吗？其码，我不想，我想去实现从小就有的作家梦，不过，“作家”二字离我太远了，就“坐家”吧，音同字不同，好歹是山寨，我是寨里的王。
我是小地方的人，小地方就小地方吧，我要像别人说得那样，在邮票大的地方写出语言的风景来，在逼仄的地方凿出作品的井水来，在屁股大的地方开采出成就的油田来。实现不了归实现不了，小小的野心还是要有一点的。况且，写作又不是去干什么坏事，也不是去祸害谁，纵然做不到为国泰民安添砖加瓦，也是为个人添点正能量吧。
有时看到好文章，我会轻叹一声，“气死我了，我怎么不会写呢？”假如有一天，有人看到我的拙文，也这么轻叹一句，我就心满意足了。好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


凡是生命都可以成为文章的题目

初冬递来邀请函

初冬快递来了一封邀请函
是次以冬为主题的文学座谈会
为了让自己的发言稿有个亮点
我请教了落叶和菊花丛
请教了湖水映芦苇的画面
还听了柿子树款待雀鸟的趣事
听了松涛举办的小型演唱会
火炬树，伸过一根枝来
送我一个诗意的标题
我写好的发言稿1300多字
可在七八分钟之内说完
既精炼又不显得冗长
语言明快还紧扣冬的主题


量

艾略特风趣地说过
他用咖啡匙子量走了他的生命
可他也量来了《荒原》《四个四重奏》
更量来了194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我呢，用茶杯一天天量走了时间
我不能风趣地说
我量来了人生的代表作
更不能有底气地说
我量来了国家级别的文学奖项


文章的题目

人的一生是一个现成的题目
沿着题目可随心表达心情
有人写出了宏伟
有人写出了开阔
有人写出了华彩篇章
有人写成了猥琐不堪
有人写出了盛名盛誉
有人写出了恶行恶言
凡是生命都可以成为文章的题目
至于要写出什么样的内容
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心质


肥肉

“我的写作就是为了招致恶犬的？”
你百思不得其解，落笔写下了这句话
这不，最近又有两只恶犬围着你狂吠
是继续投喂善良？继续投喂宽宥呢？
还是再一次投喂妥协和放弃？
茫然无助的你去请教自己的老师
“你的写作，在恶犬看来就是一块肥肉。”
写作向来是吃失败的苦，遭冷遇的罪
何时成了肥肉？怎么成了肥肉？


做梦

我在考试，时间快到了
才做完第一道题
后面的大题我一道也不会
我急得只想哭，只想哭

出了故障的设备
高分贝的异常声音涌到车间外了
我们几个怎么按按钮也停不下来
连配电盘上的二级电也停了
设备还是在疯狂地运转，运转

被急醒的我，头上竟有汗
确定是在做梦，庆幸地握拳头
不过，我还是愿意去考试
纵然再次落了青春的榜
我还有大把大把的年轻岁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