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刻骨铭心的对话

一次刻骨铭心的对话

           泰山翁

     五一节，同学聚会，饭局在桃园春六楼。同学们在一起，怀想当年春花秋月、豪情逸致，回首往事，感叹岁月如流。不知不觉饭后分手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

     下到一楼，我一摸口袋，竟然发现手机忘在六楼了！我挥手告别同学，立即上楼。巧的是电梯又出了故障不运行了。我只好赶紧上爬。

     爬上六楼，发现一位女同志坐在楼梯上打瞌睡。也许我爬楼心切，脚步声大，惊醒了她。

“老同志，你是不是找手机啊？”

“对呀！老了！下楼时和同学们说说笑笑地，忘了拿手机呢！”

“我知道你会回来找的。这是不是你的手机？”她把放在手提袋的手机递给我。

“哎呀！就是我的啊！谢谢！谢谢你啊！”

“不客气，应该的啊！”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打瞌睡啊？”

“呵呵。我是这里的清洁工。刚来的。”

我发现她怀里有扫帚和抹布。她很不自然地说：

“我，我是刚来的清洁工，现在这附近的１０幢楼和这个饭店的卫生由我负责了！对不起，我太、太困了！”　　

“今天不是五一节吗，怎么饭店没给你放假？”

　　“五一？那是正式工人阶级的节日，农民工不是工人阶级！”她微微一笑，这时我发现，她说话有点“分量”，一点也不像做粗活的工人。

　　“你昨晚没睡好吗？回去休息一下，再来扫嘛！”

　　“不行，待会，我还得到另一个饭店上班！”

　　“啊，你打两份工？”

　　“不止呢，我打四份工。除了扫１０幢楼，还给两家做清洁，再在饭店打工。”

　　“那你每天要做多少小时啊？”

　　“饭店工作，从每天下午４点到半夜３点，再吃完免费餐就是４点，回‘家’就是早晨４—５点，然后就是……”

　　“啊呀！”我几乎是叫了起来。“你这……你受得了吗？”我不敢说“累死”两个字。大概她听出了我的意思说道：

　　“还好！别看我六十多了，我身体好着呢！死不了，中国人多，死几个也没关系！死多点，大家生活更好！”

　　她的话，还有些见解，我敢肯定，她一定不是文盲，所以就问：

　　“你读过书吗？”

　　“读过，文革的初中生，念过语录，打过红旗，学着北京的学生在县里造过反，再没其它本事，所以……”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当年大学招工农兵大学生，你没报考？”

“报了，与公社领导没关系，家庭没后台，我们一起回家务农的同学们就这样分道扬镳了。”听她的话，还颇有文学修养，是啊，原来分道扬镳是人的命运。我有点难过，忍不住又问：

“你家在哪里？老伴干啥啊？”

“老山里啊！老伴半瘫，成天卧床不起。我们那里很偏僻，泰山最里边！你肯定没去过！”

　　“那么，你一个月挣多少钱？一天工作多长时间？” 我问。

　　“两个饭店每月1000元，每天6—8小时，１０幢楼的楼梯天天打扫，每天大约４小时，每月1000元。再在两家做清洁两天一次４小时一个月8００元，”

　　我一算，一个月她可以得2800元，但她工作时间太长了。

　　“你为什么要打这么多工啊？”

　　“我孙女读大学要钱呐！”讲到这里，她开始哽咽起来。

　　“读大学不是可以申请助学金或贷款吗？”

　　“哪有这么容易，你和年级主任搞不好关系，就不行！”

　　“你孙女是学什么的？”

　　“学医，今年要实习，要交１７００元实习费。”她又是为难的样子。

　　“怎么？实习还要交这么多费？没听说有这种规定呀？”我觉得有点像天方夜谭。

　　“要的，不交费，医院就不接收实习，将来怎么找工作啊！还有，要和医院领导和医生搞好关系，还得要……”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现在，中央一再说，农民工也要签订合同，要给你们买保险，他们给你们办了没有？”

“嘿！那是报上的东西，等落实到我们身上，我们早就上黄泉了！”她有点愤愤不平。

“孩子爸妈呢？他们不管吗？”

“老同志，我不想提这件事。”她一边抹泪一边抽泣。停了一会儿，她又说：

“同志，不好意思，我只有一个孩子，他和媳妇跑大货车。去年一次车祸都走了。”

“不好意思！我不该提这伤心事。”我也掉泪了。

“没赔偿吗？”

“别提了！到现在还和承包头打的官司呢。”

我岔开话题问：“你们打工，五一不放假，工资还不按时发放。你给这些单位提意见了吗？”

　　　“老同志，你知道什么叫弱势群体吗？谁敢出头露面，谁就会丢掉饭碗！我扫地这10００元，比饭店强多了。”

　　“饭店老板也没给你们订合同？”

　　“还订合同呢，你不做有的是人做！谁会提这事？”

　　“那你什么还要去饭店打工，多扫点地不行？”

　　“饭店有两餐饭免费啊，开工前一餐，收工后一餐，我一个月就省下了多少？只需要付房租就行了。”

这次偶然的对话使我很不平静。我看过微信上、抖音上经常有这种视频，没想到在我们身边也有这种事情！

我发现自己与她相比，对社会的付出比她少多少多了！但所得却比她两个人的还多！就这次同学聚会来说，一顿饭钱就有她一月工资的一多半还多。那些大款和高官们一次宴席就是发给农民工数月的劳动所得。我们的城市，正是靠这些农民工在为它修面、整容，靠他们输入能量，输出废物，要不城市早就会变为死城了！早就瘫痪了！高贵的官员们！大款们！城里的所有人！是否想过这点？

这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对话！我永远永远忘不了这次偶然的刻骨铭心的对话！